撰 文：Forsealy
攝影圖片：Forsea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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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杜鵑大肆蔓燒的季節，趁著山客人潮尚未大量湧入，我們決定儘早走訪合歡。
從台14線甫上14甲線，中橫霧社支線，道路漸窄，視野卻呈等比的開闊。穿梭在中央山脈群巒幽谷間的壯秀景緻愈發使人亢奮。奇萊主峰在某個轉彎處開始山魂不散，仰望的視角也因高度拔升，轉而在煙嵐裊繞中平望。直到太魯閣國家公園立碑大現時，奇萊赫然全顯在毫無障避的山谷對面。
翌日凌晨三點，我們準備在接近冰點的氣溫中迎接旭日。從石門山登山口對面的土坡往上，四肢末稍被寒氣浸透到麻木，額上與洋蔥般包裹的身軀卻一邊蒸騰，一邊冒著汗珠。合歡尖山的泥土岩塊被霧氣浸潤得濕滑，只得依附一叢叢覆地的箭竹續行。悶著頭趕路，看到路就踩；摸到箭竹就抓，終於在日出之前站上了尖山的頂點。
空曠狹小的山頭，只有勁風和裂岩相伴。遠處石門山的路徑上，登山客組成的綵帶以極滑稽的方式蠕動向上，然而這裡，沒有喧譁擾攘，除了心中喋喋不休的期盼，盼著曙光終於從奇萊北和屏風山的間隙竄射出來。冽風和紫外線同時打在皮膚上，一邊哆嗦著一邊曬傷。高處不勝寒，若非莫名地一陣乾咳，實在不想這麼早離開。循著原路手腳並用下滑，望著山下前方明顯的石門山登山口，遊興大起，那就再上一座山吧。
石門山步道順著台 14 甲公路蜿蜒。拾階而行，左邊是柏油，右邊是草坡山壁，而山頭，就在抬頭的天藍色之下。果然是號稱最容易親近的百岳，不到十分鐘就見到了水泥地上靜默的三角點。留下到此一遊的紀念畫面，沒忘記最終目標合歡北峰，還在往前幾公里的彼方。
離開石門山，在這條鑲上黃色花邊的中橫公路直行，北峰登山口莫名地在路旁石堆草叢中隱現。邁開步伐，或扶或抓或攀，總之是要在大岩土隙中找到讓身體順利繼續上升的方式。這也許是登山迷人之處，迷人的不止景色隨四季換裝；肢體對地貌、路況的展退、變換也是讓人上癮之處。同樣一座山，在不同的體能和裝備，附加外部氣候影響，可以構成數十種不同的攀登結果。
比起合歡群峰其他山頭，北峰的路程在豔陽烘烤下更顯煩冗。幸好和大多數高山不同的是，北合歡一開始出現的坡度落差雖消磨體力，卻在中後段路程漸入佳境。當北峰赫赫有名的反射板出現在視線之內時，我們已經悠遊在平緩的黃土小徑上。被青翠連綿的大草坡，眼前儘是一望無際的蓊鬱。涼風吹散了幾光年外入侵的熱浪，雙腳雖是本能而機械式的反覆舉步前進，心裡竟怠惰地想要就地大字形躺下，好好享受被自然包融的和諧感。
「北峰三角點有絕佳的展望！」耳邊傳來其他山友的提醒。不得已拋開了席地而睡的渴望，笑著自己終究跟那些非到基點不肯罷休的登山客一樣，豈可讓又一座百岳的紀錄付諸東流？
在思索和飄忽的景緻中恍惚漫步，直到眼前被一撮撮群聚拍照的喧譁喚醒。北峰三角點到了。拿著標記海拔3,422公尺的布牌，聽著此起彼落的快門聲，真正喜悅的不是自己的登山生活又加入一筆新帳，而是被觸目皆是的那些我一座也認不出來的大山擁抱。四面環繞的山頭中，有認識的南湖、中央尖、玉山……；還有旁人說著，自己尚且陌生的武陵四秀、雪山、大小劍、志佳陽……。最初還匆忙地跟著對方指尖的方向記憶著，但是一陣慌亂後，心中不禁莞爾，何必如是？
遠觀群山，它們各自以獨特出眾的外形矗立在那裡，然而自己卻不太能描繪身處的這座北峰該是何等形狀。我們看著、認知著，是以我們的視覺；但非得我們親自走訪、踩踏過，才是真正在心靈裡擁有。在我們進入它的當下，山，早非書裡、地圖上所介紹的樣貌，自以為看不見它，但其實我們正在其中，一切見得真切瞭然。
人類最初登山的理由，不就是單純為了把自己舉升至再也無法向上之處？於是，我心中那些關於地貌的輪廓、標高的數字，都悄悄揮發在返程揚起的沙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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