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區

:::

愛戀公園誌

友善列印 轉寄字級:

臺灣黑熊作夢的地方─大分黑熊志工行(4之3)

作  者:李圓恩
照片提供:李圓恩

11.01.14-2

阿斌發現了一隻恙蟲,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牠,微小卻又可以巨大。二葉松針鋪地,溪水湍湍不息,莢迷斷續出現。冠甫說,一坨熊大便有一萬七千多到一萬九千多顆莢蒾的種子。熊在五月吃櫻花果,也吃過巒大越橘。

松鴉在身旁圍繞,黑熊的舊爪痕讓人想像著牠攀爬的姿態。正式開始工作嘍!分成撿熊大便的人與收種子的人,有時候這些人會變成看折枝的人、幫忙量樹冠層寬度的人、紀錄的人,進行熊毛陷阱調查的人或是修理敗損種子網的人。另一位預計停留在大分共20天的研究生郭熊,有一部分的工作則是數算地上青剛櫟種實,像個模仿松鼠行為的人。

我是負責撿熊大便的人,上次來我沒做過這個工作,頗感新鮮。黑熊大便不臭,但有的水分較多,倒是山豬大便氣味薰人。紅胸啄花叫聲像煙火,接連在我們耳中竄升。志忠走在前頭把一些種子網上的葉子先拿掉了。布農族默默的細心溫柔及貼心總是很感動人,我已經可以想像當我回到現實坐在書桌前仍會因為想念這種貼心而微笑。

黑熊的爪痕
黑熊的爪痕
本文作者與研究夥伴的合照
本文作者與研究夥伴的合照

這區域有著數量頗多的化香樹,樹上滿是造形特殊的果實。哦!另外我還聽見了熊鷹翱叫,那是屬於古老的音律。白耳畫眉、烏鴉露臉,我們間或用GPS紀錄位置,青剛櫟的位置、大便發現的位置……..;使用雷射測距儀欲得知樹冠幅和結果量的關係。這過程中冠甫分享許多基礎資料的分析和累積讓我覺得很有趣。

這幾天,那種有很多事想做而時間不夠用的感覺,有時會回到我身上,是一種久違了的著急。今年的熊離開得很早,儘管青剛櫟算是豐年,從許多跡象看來,熊幾乎都離開了,還有哪隻熊仍在留連?

經過了那些有著回憶和重大記憶的地方,冠甫總會幫我們複習一下:某一棵樹是冠甫第一次看到熊之地;郁葶被熊追的路線;阿土轉身看見熊爬下的那棵青剛櫟……..。這樣的反覆,讓其中的記憶成了永恆的一幅風景,當再次與其遭逢時就被觸動播放。

被飛鼠或松鼠啃過的松果,其上殘留著富藝術性的食痕;群樹的葉脈裡隱藏了水的記憶;金毛杜鵑三三兩兩的開了;一整群的白喉笑鶇飛掠而過,令人聽不膩的笑聲,被撒在風中;松濤乘著風聲而來,正打算前往何處旅行?人的感覺很難被取悅,例如風令人有時感到冷有時卻又舒爽;進行熊毛陷阱調查時,有時必須使用打火機將有夾到熊毛的鐵絲網進行消毒,常常點不起火,這讓我意識到當風固執起來的時候,你也只能停下一切手邊的動作聽它說話…….風的工作很多,但沒什麼人了解。

回程,在拉古拉吊橋回望新康山。鉛色水鶇在瀑布戲水,笑靨花初綻笑容,莢迷紅果,櫻花葉落鋪滿山道,山羊都一個人嗎? 二葉松針仿若褐色雨絲,躺在橋上看出去的世界是否顯得更遼闊呀?

今天的感想是,與每月必須花數天走入山裡,待在山裡的黑熊研究相較,我每天花費約半小時來回到蟲燈處看蛾就比較不辛苦了。下午近四點收工。吃點心,閒聊,學煎蔥油餅。吃完晚餐,繼續在夜色中閒聊,我注意到,當我們興高采烈的在閒聊一些知識性的東西時,對比出大哥的沉默。林淵源大哥的世界中萬物都不斷發散著訊息,我知道他讀的其實是一本更大的書。

然後其他人還忙乎著各自的瑣事,我則準備睡覺。

11.01.15

晨起,大哥問我有沒有做夢,我想有,但我微笑。今天林大哥和志忠要下山了,大家在大分山屋拍了合照,目送他倆踏上歸程,然後才出門上工,紅胸啄花停在樹頂端左右顧盼,整群的綠鳩為我們拉開了上午的序幕。

全體研究人員於大分山屋的合影
全體研究人員於大分山屋的合影
上頭有星星的黑熊大便
上頭有星星的黑熊大便

冠甫提到日本人離開後,東段布農族把檜木建築賣掉,西段的布農族則燒掉,因此現在只剩華巴諾砲台和太魯那斯還有完整的日治時期駐在所建築。我們經過了大分的彈藥庫,這曾是所有布農族最在意覬覦的所在,因為他們狩獵依賴的槍枝,後來都陸續被擔心原住民擁有強大武力的日本人漸次收回集中在裡頭。

所經之處的樹上都掛著二葉松老葉,像是一種無邊無際的瀰漫,冠甫總是邊講著故事的上工路,讓我著迷於不同的時空當下。松鴉在被霧籠罩的梯田周圍發出粗啞叫喚。研究中逐漸總是衍生出許多想法和問題,慢慢的問題會越來越多,一切都指向動物和植物是相關的。因此,熊不是獨立的,熊擁有著和其他野生動物的交互作用,牠們和松鴉和水鹿和風和莢迷……..都有密不可分的聯繫,我慢慢能夠理解,黃美秀老師的研究室從熊身上出發逐漸擴張研究的面向,其中對於環境生態的用心和所做的努力。

條紋松鼠在樹間躍跳,展示著自己的絕佳技術;霸氣松鴉飛竄;棕面鶯輕靈的在山間啼叫,像風一般輕;紋翼畫眉忙築巢,在樹幹上像啄木鳥似的埋藏著東西;紅頭山雀躍跳枝頭,三隻小啄木吸引了我們追尋的目光,陽光照在二葉松針上,幻化成成千上萬道光束。不小心講起了鬼故事,自己的頭皮竟一陣發麻。

櫻花在雜木林裡默默綻放,冠羽畫眉仍舊能準確無誤的飛向櫻花粉紅浪漫的召喚。綠背山雀的輕快歌聲竟令我驚豔,山羊化身為箭射走了,在那片本來長滿芒草,現在覆上巒大蕨之地。林大哥的說法是除了人沒有其他天敵的水鹿,其舌頭有毒,吃得過度而導致了芒草原劇烈的演替,應該也是一種可能。紅頭山雀一邊輕哼著歌,一邊銜著光拼湊冬日的溫暖。虎鶇在地面踱步,白耳畫眉、避債蛾、紫嘯鶇、疑似鼬獾大便及白喉笑鶇一群,組合成屬於我們上午的記憶畫面。

白喉笑鶇一開始耍賴似的不給阿斌看,我想,當阿斌終於看到牠們時會更為感動吧!有時上天有祂的安排,來加深某些物事對人的真義。山桂花結果了,尖葉楓鋪了一地金黃,賊仔樹紅葉與我們共享暖烘烘卻緊一陣鬆一陣的陽光。近中午時開始變得寒冷,我們在布農族遺留的大房子遺址吃午餐。地面的石板上有洞,冠甫說其功能是供爐灶上透光或趕鳥,戶長則睡爐灶旁位置。

離開後,冠甫在一處水窪旁,分享曾錄到黑熊坐在泥水坑裡的有趣畫面,讓我們發現大笑可取暖。

黃山雀,萊姆顏色的澄黃讓人眼睛一亮,阿斌則形容是兄弟象的配色,的確。綠鳩像綠色彩虹飛走了。兩點多回山屋,吃零食、下棋,越來越冷。晚餐是好吃的咖哩飯,其後是各自圍坐閒談或靜靜看書的飯後時光。這幾天夜晚(3天)每到晚上就飄起了霧雨,我覺得我們好似住在一個水晶球裡。

11.01.16

今天是寒冷、灰霾的天氣,但沒有下雨。五點多起床,吃完刀削麵早餐,0722出門工作。當一群綠鳩飛起,大樹也像被風抱住了那樣的撼動起來。冠甫說還未在大分觀察到過野兔。熊大便很多,三十隻以上的松鴉飛起來時有一抹奶泡般的顯眼的白,然後牠們開始丟起二葉松毬果轟炸人類,繡眼畫眉在一旁鼓譟,黃連木也被冬浸潤成了一種豐腴的黃。

冠甫說明著熊離開後,若往西,是楠梓仙溪的範圍;往東,則是南安瀑布的左近,似乎仍未觀察到有往北翻過馬博的。綠鳩自在歌唱,虎鶇隱形於落葉的漫山遍野。工作中,毛毛看到慢慢走開的水鹿,那麼,當野生動物看到人類的恐懼是屬於哪一等級?

熊大便上的星星,是霉斑,卻發著藍綠色的幽光;藍尾鴝、栗背林鴝在枯枝上閃現行蹤,三十隻以上的繡眼畫眉自我們頭頂掠過,阿斌看到野豬,牠也一直盯著阿斌看,牠從人類的眼神裡看見怎樣的未來?

鋪地的褐色枝葉是秋特地準備的冬被,極目四顧,演替中的青剛櫟林,透著一股寧謐,回程發現錯過的大便,那就再收起來吧!坐在大分瀑布旁午餐,咀嚼米飯的真味,鉛色水鶇巡視著領地,阿斌跳進寒流屆臨的水裡,「年紀大」這三個字有時很好用,我就完全不敢想像那樣的冷冽。看著他,我忽然追想起大二時我在幹嘛?我們開著玩笑說,以後每次志工來都要進行滑木頭、跳瀑布、吃有蟲的青剛櫟等「傳統」。不同志工,有著不同的趣事,替大分的黑熊研究,添進了許多調劑。

除了既定的工作項目,後來我們又加入採集青剛櫟果實以備回去進行單寧酸測試的工作,只是仍留在樹上的青剛櫟已然非常稀少。在收一處黑熊陷阱時,赫然發現陷阱裡散布著水鹿的白骨,骨頭互敲發出清脆聲響,然後我們又將它們放回了原處,乍然間,藪鳥石破天驚的唱了一聲,來到大分還未聽見牠歌聲的我,忽地一愣,乍然醒轉,居然是這麼的好聽哪!

熊毛陷阱裡的研究人員與水鹿骨頭
熊毛陷阱裡的研究人員與水鹿骨頭

那件我穿了快6年的快乾褲,已經有崩解的跡象,14:00回到山屋,洗過冷水澡(最近都沒太陽,趕著在寒流來襲前洗一次澡),借來針線,細細的縫著褲子,彷然一個賣火柴的老女孩,也是一種儀式。

這是個有馬黛茶喝的下午,我在工作路程中透過望遠鏡發現了山屋後有一棵板栗。休息後走近它,樹身週遭散落許多刺蝟般的「總苞」,然後步上駐在所遺址平台,梅香四溢,哪一棵是百年老梅?午後,將工作做個段落整理後,閒聊,笑點無限低的大笑,遊戲似的炒米粉。晚夜,各自窩著睡袋看書、聊天,聽著廣播新聞,藉以和外界有著某種關聯。我總是第一個睡著,他們其他人還遇見了睡前的飛鼠,是特地來道晚安的吧!
(下期待續)

回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