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日,雨
一群落葉飄過我的門前。
一群落葉飄過門前,是剎那間的第一個印象,但旋即覺得不對:第一、葉子太綠了,只有微微的黃,應該還不到「落」的時候;第二、葉落的角度太斜了,幾乎只有15度角,除非有很大的風吧;而第三、事實上幾乎沒有風,這葉子竟然落得如此之快,快到我來不及看清、來不及懷疑──總之,這應該不是落葉。
再說,哪有落葉還是波浪狀上下起伏的。
我趕快追出門外,果然是一群小鳥,牠們已不再「飄落」,而是停在一棵櫻花樹上,正在盛開似錦的花朵間跳躍活動。
我又衝回屋內拿出望遠鏡,幸好小鳥們並不急著走,而且鳥多勢眾,也不在乎我這個旁觀的閒人。於是我才得以清楚的在鏡頭裡看見它們:細小微彎的喙,黃綠色的小圓顱,眼睛四周一圈明顯的白,啊,是綠繡眼沒錯了。為了得以印證自己所想而有些沾沾自喜,而牠們也很捧場,繼續在粉紅色舞台上演出著。
佳人鈴鐺輕搖,綠繡眼圓潤輕盈
成簇的櫻花在微雨中低垂,綠繡眼能棲在細枝上,將身體倒吊過來,優雅的吸食花朵中的蜜。從望遠鏡裡我可以清楚的看見細嫩的花蕊,以及鳥兒細小的嘴喙,感覺是那樣的親近,好像牠們是你的家人,你的族人。
綠繡眼們從一枝跳躍到一枝,雖然身子極輕,仍不免使枝上的花朵微微晃動,於是一簇簇如鈴鐺的櫻花就輕搖著,一些水珠便從花瓣上紛紛洒落。近看才發現綠繡眼的身軀雖小,卻是圓潤飽滿,有一點胖嘟嘟的感覺,但行動又十分輕盈,黃綠兩色合成的羽毛,使得它們在粉紅色的背景中更加顯眼,也激起了我想為綠繡眼和粉紅櫻畫一幅圖的衝動。
的確,自然是難以描繪、更無法複製的,只是當你為了畫它,就會用一種更親近、更細微而且持久的眼光去觀察,於是就會看到更多原先所未發現的。就像如果不用望遠鏡,你就只會看到一群飛快的「落葉」,或是「哦,那樹上有鳥」這樣含糊的形容;而當你細細久久的看過它之後,即使下次只是遠遠瞥見,或者純粹只在記憶中回想,卻也絕對是鮮活生動的畫面。
重要的或許不在這世界是什麼樣子,而是你怎樣看待這世界,就好像我所心愛的人,在我曾經深深的俯視她光潔的額頭,她深邃的眼朣,她紅潤的雙唇......其實她已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腦海中永遠的圖檔,即使一整個月不見,也不會在印象中有絲毫的模糊。
彷若置身桃花源
小鳥們可不像我想得多,啜飲完了這棵櫻花的蜜汁,它們又呼地一聲離開了,仍然像是一群橫向掠過的葉子,只不過這一次很明顯的不再飄落,而是高飛。
看著綠繡眼散去的櫻樹,雖然明知牠們還會回來,卻仍然不免有些落寞。但不知花兒們是否也覺得些許淒清呢,如今只有雨水仍然細細的飄墜在每一朵花上,也使得它們越覺沉重,有點黯然神傷的低頭,「細雨櫻花落」,雨水一定不知道它們可能使得櫻花提早離枝,而在蜂蝶先來拜訪、為它們散播生命之前,花朵們可還得在寒冷中堅持的開著......
「你想太多了。」午飯吃到一半,也跟著跑出來看鳥的彭哥說,其實這些粉紅色的櫻花,外型如吊鐘下垂,類似山櫻花,顏色卻非艷紅而是淺紅,只因它是緋寒櫻和吉野櫻的混種,可以說是一位美麗的「台日混血兒」呢,也因為是接枝而成,所以是不會結果繁衍的。
當初不知是什麼有心人,刻意或無心製造了這種美麗,使得我來時道上,一路都是這些盛開的「紅粉佳人」,錯落在雨中特別翠綠的山間,而歡迎我入山來的,不只有美麗的櫻花,更有伶俐的綠繡眼,以及滿山繚繞的雲霧......如果這裡還不是桃花源,那麼人間哪裡還有樂園可尋呢?
停車借問綠繡眼
順便學一下:綠繡眼,長11公分,身體大致為黃綠色,胸、腹為淡淡的白綠色,眼睛周圍為白色,頗為明顯,喉部為黃綠色,黑色嘴,腳為鉛灰色。通常成大群或小群的活動,常見其倒懸於枝頭吸食花蜜,啄食小蟲或漿果,吸食花蜜時也順便傳播花粉,繁殖期雄鳥的鳴唱,音長婉轉至為悅耳動聽,但也因而常遭濫補。(摘自林英典著《發現台灣野鳥》,晨星出版)
後記
午後4時,櫻花樹上又有了騷動,這一次來的不是綠繡眼,而是以叫聲「吐米酒」聞名的冠羽畫眉,體型類似,身軀只稍微大一點的冠羽畫眉,以幾乎相同的姿態啄食花蜜,不過動作顯然稍粗魯些,不時有啄落的花瓣散落,不久忽然「嘰──」的一聲,十幾隻鳥兒呼嘯而去,像一群留著龐克頭的小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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