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文::孟琬瑜 (雪霸國家公園義務講解員)
清晨第一聲鉛色水鶇的啼唱,將我從遙遠的、佈滿水鑽的漆黑星空中,拉回昏灰、半夢半醒的清晨。身旁的阿德一骨碌翻起身,努力地把我搖醒說:「我們去散步吧!」掙扎了很久,我才披上衣服,躡手躡腳地出門。
出發
初秋微涼的早晨,外頭泛著冷光和薄霧。我們呵著氣,邊走邊踢著爛熟掉落滿地的山胡桃。今年較去年來得早,夏天的顏色還未完全褪去;大花波斯菊與何首烏還在群山間谷地裡盛開著,曙鳳蝶也在花草樹叢間活躍穿梭、訪花採蜜。武陵路上並不乏散步賞景的人。
隨著日頭高昇,草和葉子都慢慢蒸騰起水氣煙霧,枝頭上也漸漸多了雀躍的紅頭山雀與冠羽畫眉,還有採摘著山枇杷啃食的小松鼠。我們等到太陽把谷裡的空氣照得透暖,試過防寒衣、頭套,才將裝備上車出發。
數魚
前三天的人手已經將七家灣溪上游與高山溪計數完,這兩天只剩下游的一號至三號壩。我們這一組從行政中心前的草叢直接下達一號壩。坡度平緩、地形較為單調的溪水中,如綠色髮絲的水藻也比較多,魚兒不喜歡在這樣的環境中活動。與去年秋天相比,今年沒有什麼嚴重的颱風災害,待在水裡頭所見的水蟲數量頗豐;無論是附著在岩石上爬行,或者以小石片黏著在大石頭表面做巢,或在水底羅織著一張張堅固的網。鮭魚應該不乏食物來源。在水底也常見一大群圓潤飽滿、呈半透明的蛙卵,或發現一對緊抱著假交配的赤蛙,躲藏在水面下的石頭縫裡。
陽光穿透水面,將縱橫交織的水波紋折射投影在水底,或直或橫,或方格狀。匍匐溪中, 以手肘和膝蓋爬行,將面鏡埋入水面下,沒有魚群的時候,也得以欣賞溪裡生動的景象,如同化身為魚,遨遊於一個龐大的水族缸。
今年數魚的時間早了幾個星期,櫻花鉤吻鮭還未開始配對,只開始了相互追逐。偶爾也會遇到幾隻已經出現性徵,可以辨認雌雄的鮭魚。6月初那些健壯善泳的小鮭魚雖然還未滿一歲,有些卻已經長大到近15公分,接近中魚。但體色與花紋仍是稚氣味脫的小魚模樣:銀白的底色,體側清晰的橢圓斑,在水中輕擺著小鰭,背部的鱗片被水面透下的陽光照得閃閃發光,像灑了細碎的金粉一般。
在這個河段裡還有為數不少的苦花,在水中其實不難分辨出牠們的外貌:苦花的身材比較瘦細,體側無斑點,尾鰭開岔,背部無脂鰭,喜歡成群結隊活動,所以很容易遇見一群上百條的苦花魚群。
「鴨子」
中午休息過後,換阿德與子青下水。水面以上的景象感覺比水裡單調多了,在水中只要透過面鏡看出去,每隔幾分鐘的景物都不太一樣。在溪面的大石頭上跳躍走動,不時觀察著附近可見的植物與昆蟲,直到回頭看見杰峰在另一岸不斷誇張地向我比劃著。
原來,他看見了幾隻「鴨子」正在河中央的一個小淺潭划來划去,無視於匍匐水中的阿德和子青正向著他們靠近,阿德和子青也因為太專注於埋首溪中尋覓魚群,不知道水面上上演著難得一見的景象。那三隻「鴨子」慵懶地爬上河中的石頭,振了振翅膀,理了理羽毛,我看得目不轉睛,忘記要掏出望遠鏡,直到子青逼近到牠們的安全距離,才一隻接著一隻伸長了頸子振翅向天,往溪的下游方向飛去。每一次來到武陵,我都盼望著能在七家灣溪遇見鴛鴦,可是始終與牠們無緣。每一個清晨的散步,也或多或少地埋藏著這樣的期待,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境下遇見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