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文::孟琬瑜 (雪霸國家公園義務講解員)
深潭
在過了一片沙洲之後站在溪中央往回望,眼前的景象足以說明河道劇烈的改變:沙洲的左側是現在的七家灣溪主流,展現著清淺的面貌,沙洲右側夾擠在堅硬的岩壁之間,是一片枯乾的舊河床,滿佈著倒木、漂流木與落葉。靠近岩壁的一大塊向下凹陷,推測以前是個深潭,仔細觀察地形,就像在水底看見深潭的景象,只是現在已經一點水也沒有了。我吃驚地走向這個深潭的遺跡,試圖從岩壁上尋找可能的水漬波紋證實我的想法,卻只有舊河床底部的岩石上,遺留著水蟲築造的小石屋,能夠給我一些確認。
沙洲上尚未長出先趨植物,料想這個河道的變遷應是不久之前的事。我困惑著是什麼樣神奇的力量吸乾了深潭的水,讓深潭消失了,而將溪水搬運越過沙洲,成為現今的河道?
淺攤上的魚
另一組人在無名溪數魚的過程看見溪水乾涸時被困在淺攤乾死的魚,推測應該是在豐水期游入較淺的溪岸活動,躲藏在石頭縫中;到了枯水期,水漸漸乾涸成為伏流,而魚並不知道這個區域已漸漸乾涸,來不及游向主流,於是焉焉一息。
二號壩在經年累月遭溪水侵蝕掏空基盤之後,終於因為7月的兩個颱風帶來的豪雨,無法負荷壩體本身的重量及水壓而整個塌陷,8月底在一夕之間崩毀了。來到舊行政中心旁,看著河道坡度與水勢因為二號壩解體宣洩而發生劇烈的變化,不禁暗嘆著大自然無可抗拒的力量,也不難了解六月份所見,高山溪在拆壩之後,坡陡水急的影響。
從一號至二號壩之間,逆流而上的鮭魚與苦花,因此得以從二號壩底下上溯更上游河段,牠們越過二號壩之後,受阻於破壩之前的深潭。阿德和杰峰正全神貫注地潛在水中數計,我戴好頭套與面鏡,緩緩滑入潭水中,靜靜趴在水面,以免驚擾魚群。
鮭魚
破壩形成的一道瀑布強勁地俯衝進深潭裡,為平靜的潭水帶來一股激流,不需擺動手腳也可以被這道水流帶動漂流。水面下有些中小體型的苦花和鮭魚,在淡藍色潭水中緩緩游動著。瀑布下方似乎躲藏著為數不少的魚群,我試著向瀑布衝下的白花花氣泡前進,有時會很快地被水流帶到較遠的地方,但是真的可以在接近瀑布底下短短的瞬間看見不少大魚。
鮭魚似乎特別喜歡在瀑布底下衝浪,我游到破壩邊緣,趴在破壩探頭往下觀望,一條約為四齡的雌鮭魚堪稱魚群之王,大概有60公分長,光是尾鰭就超過我的半個手掌。我看得著迷了,也不知該如何計算這一群游來游去,反覆衝浪的鮭魚。
上到破壩上方還有另一個深潭,環境很好,卻呈現一片靜寂。在水底來回巡了一遍,一條魚也沒有。也許魚有上溯的本性,除非被大水沖向下游,不然只有奮力迴游,直到受阻為止。
萬物滋生盎然祥和
離開了七家灣溪主流,進入湧泉池支流,只留子青一人潛在水中數計。我和阿德沿著岸上行走,觀察著結果的獼猴桃、山枇杷、無患子。樹上正停棲著一群絮聒的台灣藍鵲,正午時分,林間透進的點點光亮,滴落在蓪草掌狀的大葉片上頭。波葉山螞蝗的果實沾黏了我們一身,樹林子裡橫躺著一隻剛死不久的山羌,毛色新鮮,還未發出異味。
湧泉池在熾烈的陽光下清澈見底,池中只有中魚與小魚偶爾跳起來捕捉水面的昆蟲。也許不流動的水並不適合大魚生活吧,也許湧泉支流太淺大魚游不進來吧。去年覆蓋的紗網在颱風之後部分被倒木壓垮,傾倒在湧泉池中。一片紅葉飄落水面上,襯托著湧泉池的靜謐。沿著雜草叢生的小徑上了岸,谷地裡已經吹起陣陣涼風,我們一路撿拾著山胡桃的果實放在帽子裡,踱步回到行政中心。
後記
斷斷續續地隔了好久,才趁著回台北家的時候把這篇記事完成。最近實在是很忙,但是寫完文字記錄,才會感覺到為這一次的旅程劃下句點。
從去年春季開始,參與清大生科所魚類實驗室在七家灣溪做鮭魚族群普查,進一步認識水中的世界與溪流的環境生態。調查的機會讓我深入生態保護區一窺究竟,記錄它的變遷,也因此喜歡上數魚,喜歡上七家灣溪。這個調查已經進行了很多年,也製作了網頁,上面隨時有新的答客問、調查數據資料 以及影像記錄。我對櫻花鉤吻鮭的種種知識,就是這樣慢慢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