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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戀公園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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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盛夏,數魚去!

作者:孟琬瑜
攝影:陳理德

湍急的溪水 向晚時分,公路沿蘭陽溪谷蜿蜒而上。雨鋒意興闌珊地來了,又走。綿密難以穿透的濃霧,熨貼地籠罩著山間所有的景物。點起霧燈,所有的車輛皆化身為一粒粒輕巧溫柔的蠶繭,緩緩地閃避、交會。過了思源不久,濃霧就倏乎消失,星斗在夜空中閃爍著點點寒芒。

進入中海拔的夜



夏至過後一個月是平地最悶熱的時候,此時我們卻遠離了城市,在山上享受著恍如溫帶氣候的涼爽。而一切時間的感覺,也彷彿都變得緩慢且綿長了。

武陵的柏油路面猶殘留著一些濕亮的水漬;空氣中浮動著雨後泥土與青草混合的氣息。黃昏時那場對流雨並沒有在武陵缺席;夜裡橫越路面去拜訪朋友們的兩生爬蟲類在碰觸粗糙路面的時刻,應該會感覺舒適些吧!

春季時不分晝夜狂叫的鷹鵑,在進入盛夏之後似乎暫且止息。閉上眼,屬於夏季的熱鬧,正隨著黑暗迅速包圍著我們;遠處傳來陣陣黃魚鴞的鳴叫,為搖籃曲打著節拍。


調查日

清晨躡手躡足地摸出大通舖,小咕嚕差點把昨晚一起玩的慧瑜阿姨吵醒。

棕面鶯正在枝頭上費力地振翅高喊著「拎拎拎、拎拎拎」。很難想像體型這樣嬌小的鳥兒,竟然可以發出這麼響亮的鳴聲,難怪牠總是一副要用盡全身氣力的模樣。警察隊外頭路燈桿下的一個洞,就是牠築巢的位置。

早晨的陽光還沒越過羅葉尾山稜線照進谷地裡,觀魚台下的深潭已經熱鬧起來;不時有中魚和大魚隨著款款水波游近,也不時有魚跳出水面捕捉低飛的昆蟲。我們長時間的停駐,似乎引起其他遊客的興趣,紛紛停車向我們探問魚在哪裡。

溪床滿目瘡痍 溪床滿目瘡痍

去年艾利颱風的肆虐,加上今年豐沛的降雨,溪水始終大且混濁;溪床滿佈著隨大水沖刷而下的石塊,顯得又寬又平,許多深潭都遭填平。從武陵吊橋側邊過個 地形、下溪谷。幾次橫度湍流之後,沿著河岸走到三號壩邊緣;往回看了一眼下面的峽谷,地貌似乎改變了不少,有一段落差竟然變成一個水流湍急的小瀑布。

溪水拍擊石頭的韻律,其實是最好的催眠曲;緩緩地跟著水中的同伴往上溯行,裘裘則在溪畔邊走邊尋覓著拍攝「怪獸兵團」的場景,不久,小咕嚕就在這規律的協奏中睡著。

即使已經來溪裡調查這麼多次,水裡頭搖晃變換著的光影,仍舊深具吸引力 眩惑著我不斷停下腳步。接近正午時分,溪水在緩流處激盪起一個個窗格狀的波紋,倒影著河岸的岩壁和樹林;卻又在水波晃盪中,碎裂成片片的色塊。刺眼的陽光在窗格上不停跳躍、閃爍著。

埋首水底,激流快速地拂過石塊上附生的綠色髮藻,也撥弄著沾附著石上的黑色小管;成排的小管子整齊劃一地隨著水波左搖右盪,面鏡遮蓋不到的臉頰常可感覺到強烈的推力。水蟲到底是用了何種秘技將自己固定在急流中的石頭上呢?真是讓人驚奇!

水面下是個迥然不同的美麗境界;當自己沉浸在搖晃不停的光影當中,即使只是水流捲了一片落葉畫著弧線打轉,都讓人驚嘆再三!有時這樣一個分神,一條成鮭就已疾箭似地閃躲著我,逆流衝去。

我匍匐著前行,停留在幾塊岩石圍成的洞穴,輕輕地靠近了另一隻躲在「避風港」內的成鮭,靜靜地欣賞著牠:銅器色澤的身體,在水底幾度折射後的光線下, 背部兩側正泛著絲緞般的點點光亮;體側一排清晰的橢圓斑,以及靠近背部像噴上墨汁似的圓點,是伴隨牠們一生的印記。滿懷讚嘆的我,原以為這樣的凝視,就足 以叫做「永遠」了!沒想到牠很快地發現了我,頑皮地一個扭身擺尾,就逃離了我的視線範圍。

溪畔的一對梭德氏赤蛙 疊合著萬大南溪的記憶

隔天早上,阿德在前頭帶領大家沿著地貌發生劇烈變化的溪床尋覓舊河道圖中的分流點。那背著大背包的熟悉身影,讓我直覺聯想起十年前約莫此時,也是他帶著山社 夥伴在寬廣的萬大南溪河床尋找匯流點;在那樣的時空條件之下,人很容易就感覺到自己的虛弱與渺小,而他的背影,卻緩和了過多的迷惑與不確定感。

我們撥弄石塊的腳步聲驚動了一隻正在溪裡覓食的母鴛鴦,牠繞著我們在空中盤旋了三四個大圈企圖轉移注意;在確定我們不具威脅之後,才沿著切線方向振翅 遠離。我們推斷牠的巢洞應該就在溪邊山坡的樹林裡,才會有此費力的誘敵之舉。六月初曾見過燕伶拍攝母鴛鴦生動的擬傷行為,不禁對動物這類出自本能的反應充 滿許多感性的聯想。

高山溪坡陡彎急

前幾年曾經兩度來到高山溪,調查二號壩以下的河段。那時才拆壩不久,隨著溪水衝下大量的砂石,將潭完全填平;埋首其中,面鏡前盡是跟著溪水疾奔的沙子,加上高山溪河床坡陡流急、水溫又低,計數高山溪或許很容易被歸類成是件苦差事。

隔了幾年再來到高山溪,溪水已經變得清澈許多,潭都被重新沖刷出來了。

雖然彎彎曲曲的河道加上無法改變的坡度大,水流還是一樣湍急,但是行走在綠蔭掩映的溪床上,卻變成是愜意的事。

一對河烏在溪床上追逐來去,一株半邊浸在水中的倒木根處有個樹洞,裡頭鋪放著牠們佈置得舒適溫暖的巢材;鉛色水鶇飛來,停棲在石頭上回眸、又向我搧搧尾羽;溪畔一對梭德氏赤蛙隱身陰暗處,正進行著假交配。

輪到我在水裡數魚的時候,阿德就找一塊有樹蔭的沙洲或河灘地把小咕嚕放下來,讓他自己設法穿行於倒木、在崎嶇的石塊之間玩耍、或任他撿拾夾雜在沙礫間 的落葉和小石塊、或雙手雙腳挖掘著堆積的河砂。在中海拔的溪畔放任他自己去探索與遊戲,遠比在平地的任何一處都教我放心。

溪畔偶有這樣小小的場景:分流處緩緩的淺水,潤澤著岩壁上茂密如森林的蘚苔;葉隙篩下的斑斑陽光畫龍點睛,將鬱鬱的小森林映照成活潑亮眼的金綠色;水面上躍動的光線,隨著水流娓娓訴說,來自雪山的傳奇。

暫別之時

如同前一日下山的大隊調查夥伴:山中歲月長,仍有暫別之時。

我們循著河岸順流而下,在二號壩缺口附近,幾度回首昂然聳峙的雪山,才步入夾岸綠蔭的掩蔽。此時的陽光透明,溪谷翠綠、生動靈活,一如我們前幾年調查高山溪之時。

大通舖中收拾行囊,外面當頭的太陽正熾烈刺眼。下山,意味著小咕嚕將再受一次隨峰迴路轉的暈車之苦;意味著我們將重新適應平地的潮濕與悶熱;卻也是另一次計劃上山的開始。

至今,「數魚」對我來說,已不再是我希望能為鮭魚或者溪流的生態環境做些什麼;而是數魚的過程,鮭魚與七家灣溪的生態、以及那些在調查當中相遇的朋友,始終不斷地啟發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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